アイの庭

とおくにいても
おもいはとどく
やさしい…

难思量

黄沙滚滚,地宫深深。

雨化田看着素慧容就像一个断线的木偶轻飘飘地掉在地上。双目已经失去了焦距,空洞无力地看着横柱顶端。木屑纷纷落下来砸在她的脸上,她也毫无反应。

雨化田未及思考,身体已经抢先行动。他瞬间一个转身提气直取凌雁秋的面门。

凌雁秋一惊,忙提剑格挡。刚避开攻势,雨化田不假思索斜身又是一剑刺出,左后方露出大片破绽。赵怀安看得真切,急攻上前。雨化田闻得身后劲风袭来,正欲转身,凌雁秋的长剑已经逼到眼前。

“慢着!”

赵怀安猛地飞跃上前按住凌雁秋的剑势,凌雁秋收手不及,剑锋一偏,利落地削掉了雨化田鬓边一缕青丝。

未等雨化田再出手,赵怀安已经抢到他跟前迅猛点了他周身几处大穴,让他一时动弹不得。

竟会在此刻乱了方寸……雨化田自嘲地一笑,面目却毫无波澜,目光落在远处那片了无生气灰色的衣襟上。

“怀安,这是……?”

凌雁秋不解地问。赵怀安恨恨地咬牙说:“留这狗官一命,日后还有用。”

说罢提起雨化田的衣领,足尖一点梁柱,跟其余众人一起跃出地宫。一行人只奔出数丈,身后皇宫的金顶便被铺天盖地的黑沙暴吞噬,顷刻消失无影,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,看得人心惊胆战。

沙漠上炙热的火舌烤得人精神恹恹,加上刚刚历经了一场生死浩劫,劳累之余更显倦怠。风里刀偷偷瞟了一眼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雨化田,那张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脸上却依然闲定自若,云淡风轻,好像不过是在自家花园午后小憩。心中不知怎地突然升起一丝不快。

“你们真的要走?”常小文开口道。她用脏兮兮的手背擦了把汗,本来就黝黑的脸颊更显滑稽。

“嗯,西厂已经名存实亡。剩下一些贪官小吏不过是拿钱办事,听人差遣,不足挂齿。而我……”赵怀安轻叹一声,“终究还是要回到江湖。”

“哪里有强权,哪里就轮到你出马。”凌雁秋看着他微笑道。两人终于雨过天晴,冰释前嫌。

“那他怎么办?”顾少棠朝雨化田孥了孥嘴。

“风里刀,你不是想当官吗?何不将计就计李代桃僵,从此人口中定能探出不少朝廷黑幕。”赵怀安边套马缰边说得自然,风里刀却感到有一股炽热的视线扫来,犹如芒刺在后,吓得冷汗一竖。回头一看,雨化田依旧稳稳地坐着假寐,不发一语。错……觉么。

“喂,问你话呢,发什么呆?”常小文拍了一下他的脑门。风里刀神经一跳,却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。

赵怀安又道:“此人武功极高,天下难逢敌手。我虽点了他大穴,封住了内力,难保时间一长他不会自行冲开。你们一路当心。”

“哦、哦……”风里刀木然地抓抓脑袋,不敢再看雨化田那边。

“那么,后会有期。”凌雁秋翻身上马。赵怀安也上马朝众人一抱拳。两人拽过缰绳,在一眼望不尽的黄沙中绝尘而去。

众人默默看着他们最后成了两个黑点消失不见,心中各怀心事。片刻,常小文拍拍手道:“……现在怎么办?”

顾少棠怅然道:“你们去吧,我留下。留在龙门客栈。”

常小文似有深意地嫣然一笑:“龙门客栈?现在还有吗?”

“总会有的。”顾少棠也浅浅笑道。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,在无边无际的沙海中显得孤寂又悲怆。沙漠永远是这片沙漠,古往今来多少人曾经踏足这片黄沙,黄沙的下面又埋葬了多少人凄哀的冤魂?说到底,人也只不过是沧海一粟,渺如尘土。

“千般经营,不过一捧黄沙。”

说话的竟是一直默不作声的雨化田。只是神情依旧冷漠,眇睨高傲。

“你说什么!”常小文气冲冲地走过去抽出弯刀就欲动手。

雨化田冷哼一声,只懒懒地抬眼看了她一下,不再言语。

常小文柳眉一竖,眼看火就要烧了,风里刀急忙上前道:“何必在这儿动武,打伤了他我们怎么获取情报啊!”

常小文眯着眼睛白了他一眼:“哟,你还真把他当亲兄弟了?可惜人家只当你是獐头鼠目的臭东西!”

“切!”风里刀抄着手满不在乎地嚷道,“我风里刀是谁,怎么会跟这不男不女的家伙——”似乎看见雨化田的小手指动了一下。吓得他后半句“一般见识”只得小声嘀咕出来。

“是吗?”顾少棠戏谑道,“早知道在地宫就放着你不管了,免得影响风大侠施展拳脚啊!”

风里刀嗤嗤鼻,却也不敢再说什么。想到地宫里那惊魂的一幕不由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。

背后传来常小文的声音:“还磨蹭什么,太阳都要下山了!”

风里刀支吾了一声,转向雨化田。见他目光中突然闪过一丝从未见过的寂寞,好像迎风中一朵桀骜的青莲。风里刀怀疑看错了揉揉眼,雨化田却又恢复了平日里孤傲的表情,冷得像座不可触碰的冰山。虽然极不情愿,风里刀还是硬着头皮扶着行动不便的雨化田上了马,竟发现他的身子比想象中轻。而且衣领间混合着一种奇异的香味。风里刀闻不出那是什么,只是不屑地对这个男人“太臭美”的印象加深一分。接着自己也上马坐在他身后。与顾少棠告别后,三人两骑便朝京城方向直奔而去。

 

大漠风沙干燥猛烈,刮在脸上隐隐生疼。贴着雨化田的后颈,风里刀又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,清脾怡人,毫不刺鼻。不由一怔,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。雨化田似有察觉,脸微侧,风扬起几缕发丝撩拨到风里刀脸上,伴着一抹淡雅的粉香,酥痒无比。风里刀没来由地脸一热,暗自骂了一句,策马扬鞭,再不作他想。

直至抵达边境小镇,天色已暗,人困马乏。常小文提议打个尖儿借宿一晚,风里刀没意见。雨化田依旧不语,风里刀心里骂着你拽个屁啊,却也懒得发问省得遭来白眼。

小小的镇子只有一家客栈独自经营,平日里接待的也多是过往商旅。虽说布置简陋了一些,好在地方够宽敞,房间够住,大伙儿也都是为了赶路找个歇脚地儿,也没人计较许多了。安置好马匹,常小文就向掌柜要了两间上房。风里刀跟着没头没脑来了句:“两间?咋住?”

常小文朝他娇媚一笑,说:“怎么,小混蛋,想跟我同房吗?”

风里刀忙摆手道:“哪有!我、我不是……老板!要一间房!不、是两间……”

常小文乐得花枝乱颤惹来客栈一众围观。风里刀恨不得立刻倒下晕倒装死,瞪了常小文一眼,拽着雨化田头也不回逃到二楼客房。

“真倒霉,小爷我本来住惯单人间,现在多了你这个拖油瓶……我、我可警告你啊,最好老实点儿,否则……我可不客气哦!”风里刀气鼓鼓地进了房间,一边将行李摔在木桌上,一边对身后的人嘟囔着,也不管他听没听见。一扭头,却见雨化田正闭眼靠在床柱边,脸色在油灯的映照下极为苍白,似是累极。风里刀心中一凛,奶奶的,在地宫也不见你如此熊样啊?难道……会晕马?他哪里晓得,因赵怀安封住了雨化田内力,使他四肢酸软无力,与不会武功的常人无异,甚至更为虚弱。一路上马匹颠簸,脉象不稳,如今他尝试自行冲破穴道,便会造成气虚脱力的样子。

风里刀踌躇再三,还是上前鼓足气探了探雨化田的脉搏,说:“喂,你可别装啊!死在这儿小爷我可不会收场!”

雨化田却还是紧闭双眼纹丝不动,仿佛只当他是空气。

风里刀心中腾起一股火,但又不敢朝他撒。看着他那副冷冰冰的模样更是莫名烦躁。只得用拳头对他虚晃了一下,便悻悻出了房门找店小二张罗晚饭。

半盏茶的功夫,风里刀端着热腾腾的饭菜回到房间,看到那个讨厌的人已经躺在榻上竟似睡着了。

放下食盘,风里刀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,跟做贼似的小心端详起那张睡颜。高挺的鼻梁,薄唇微启,双目紧闭,长长的睫毛还带着湿气,额上微汗,贴着几缕散乱的发丝,白天闻到的檀香味更加浓郁。这个人,明明跟自己长了同样的脸,却这样优美俊秀,好似一株沉静怡然的睡莲。风里刀竟然觉得这一幕甚是好看。比他以往所见的任何女子都要好看。只是,这样一个看似毫无防备与人无害的美人,真的是那个权倾朝野,手段狠辣的西厂厂公吗?

风里刀呆呆地想着,鬼使神差地俯下身,凑在雨化田的脸上轻轻印了一个吻。很香。还未等他回过神来,突然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:

“臭东西,胆子不小。”

风里刀惊得头皮一炸,差点腿一软扑在他身上。却见雨化田不知何时已经醒转,正微阖着眼睛幽幽看着自己。

那一瞬风里刀觉得自己死定了,甚至在一秒内脑中闪过各种可怕的死法。忽而转念一想,怕他娘啊!就他现在这样,老子一根手指也能戳死他!于是便壮着胆子说:“你、你想怎样!”

其实经过适才一番调息,雨化田已觉内力恢复了三成,四肢也能动弹了。倘若要此刻杀了风里刀不费吹灰之力。但他只是缓缓坐起来,无视风里刀虚张声势的挑衅,轻蹙眉头:“你点了饭菜?”

“啊?”风里刀没提防他这样一问,支支吾吾道,“嗯、是啊……”

雨化田却冷扫了他一眼不语。风里刀脑袋嗡的一声便什么也不知道了。只记得自己跟中了邪似的,竟屁颠屁颠地拿过食盘端在他面前,可雨化田只是厌恶地撇过头,看也不看,冷冷丢下一句:“这东西能吃?”

气得风里刀真想一巴掌甩过去,小爷我稀罕伺候你么!但怒火到雨化田跟前却化成了赔笑:“怎、怎么不能吃?你瞧,我吃给你看。”说着用筷子夹起一片肉,“这是竹笋炒肉……”雨化田却丝毫没有愿意听的意思,起身径直朝门口走去。风里刀按下怨气忙喊:“喂!你去哪?”

“与你无关。”声音伴着冷风吹进风里刀耳中,人却早已消失不见。风里刀呆若木鸡似的傻站在原地,机械地把那片肉送进嘴里。浪费粮食,你不吃我吃!明明很好吃嘛!等等……我不是应该看住他的吗?为何我说的是‘你去哪’而不是‘你站住’呢?风里刀此刻只想拿一把刀戳死自己求速死。

 

夜晚的小镇萧索寂静,无一人经过。只有家家的炊烟袅袅,窗户透出零星温和的光点,照亮泥泞的小路。

风里刀就看见雨化田独自坐在房顶的屋檐上,一件墨绿单衣,长发披肩,清冷寂寥,好似远远望着长安的方向,半晌都未曾移动分毫。

“这家伙又发什么神经,半夜爬上来吹风?”风里刀嘀咕着,终于按捺不住好奇想上去探个究竟。刚迈出一步就听见雨化田冷漠的声音传来:“站住,否则杀了你。”

风里刀吓了一大跳,但是看到雨化田还是没动,胆子便大了几分。

“喂,小爷我好歹关心你,你那什么态度啊?”

“哼,我从不需要任何人关心。”

“那你在上面发什么呆?是病人就乖乖下来别乱跑!”

“呵,”雨化田的语气中竟含了一丝笑意,“你不也在那偷窥了半天?”

“我……”风里刀又被堵得一口气下不去。顿了顿,他见雨化田没有要找他算账的意思,便鼓着勇气攀上屋顶,坐到了他身边。斜眼一看,雨化田的神情肃然,面如冰霜,也不知在想什么心事。风里刀装模作样咳了两声,试探性地问:

“说真的,我可以代替你去那什么厂……小爷我只想要荣华富贵!只要你愿意退出,我们就从此两清!”

“两清?”雨化田横了他一眼,“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。你以为皇宫是什么,当心把小命赔上都不知怎么死的。”

“你……你以为我不敢跟你动手吗?官儿凭什么你能当我就当不了?”

雨化田没接话,风里刀只觉自讨没趣,无聊数着天上的星星。心里直骂老子真蠢,三更半夜陪这个神经病发疯。

不知过了多久,雨化田突然开口道:“你可知道什么是王权?”

“啊?你问我?”风里刀歪头想了想说,“就是人人都想得到的呗,有了王权就代表一切,人人都得听命于你,多威风啊!”

“是吗……”雨化田的语气稍见缓和,依旧不紧不慢地说,“可你又是否知道古往今来有多少人为了争夺王权而死于非命?自古帝位又沾染了多少腥风血雨,尸骸累累?纵然你心思缜密,处心积虑,也难逃尔虞我诈,防不胜防。最终这天下的归属,仍需看天意。”

“哦……”风里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看着眼前这个人似乎少了几分沙漠中的戾气,也感觉不到对方的杀意。便又大胆问,“你是不是想起了素姑娘?”刚问完就后悔了,哪壶不开提哪壶,风里刀你这个白痴!等人家劈了你吧!结果闭着眼睛等半天,也没见掌风落下,却听见雨化田细绵的声音喃喃道:“那是她的命。正如争夺这天下霸权,也是我的命。”顿了顿,又说:“我跟你说这么多干什么,你也不懂。”

风里刀摇摇头道,“我虽然不太懂你们那些繁文缛节,但人的命运怎么能交给上天去安排?就像我以前是个小混混,游手好闲,风餐露宿,吃了上顿没下顿,但自从认识了少棠他们后,大家在一起都非常开心,我也觉得很幸福。难道还有比这更重要的吗?”

雨化田微微一怔,看着他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堆,继而笑道:“你这个人,很有意思。”

风里刀挠挠头说:“那个,素姑娘是你朋友吧?你就一点不伤心?”

“……伤心?人终究都逃不过一死,早一刻晚一刻,又有何分别。”雨化田淡淡地说。听上去略带些许落寞。风里刀觉得此话有点没对,却一时也不知如何反驳。看着雨化田棱角分明的侧脸,突然觉得这个人很可怜。夜风交织着地面上的热浪吹过,干燥又烦闷,风里刀恍惚又回到了沙漠。广袤的黄沙中,这个身披飞鱼服的绝顶高手遗世独立,手持三子长剑,华美的衣袂被风沙吹得翻滚不停,他的眼神却显得异常坚定。

为王权陪葬的,又岂止是素慧容。还有进良,鲁子,学勇,赵通……往后还有多少?不甘心……我怎能甘心!雨化田不禁抬起左手若有所思地看着上面的掌纹。这天下霸权,我真的攥得住吗?

“我、我可以替你杀了他。”冷不丁一个声音打破沉静,雨化田抬头看着风里刀,面带疑惑。

风里刀紧张得吞了口唾液,说:“那个背后操纵你的人,你告诉我是谁,我去帮你杀了他。”

“你?凭什么?”雨化田微笑道。

风里刀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,鬼使神差道:“我跟常小文联手,混进宫应该不难。我可以帮你报仇,到时候咱们里应外合,事成之后你可得答应给我官做!”

雨化田轻挑细眉,凑近风里刀的脸饶有兴致地说:“你为何要助我?”

一阵细微的香气扑面而来,风里刀只觉得鼻子酥痒难耐,幸好夜色浓郁对方看不清他的局促,快速退开道:“你、你管我!小爷高兴!总之就这样说定了!”

“有时候真不知你是单纯还是愚蠢,但愿你以后不会后悔。”雨化田眼底的笑意逐渐化开,在月色的辉映下,白皙秀美的脸庞竟又显得一分妖冶一分诡秘。

“你记住,没人能够操纵我。如果我要那个人死,她绝对活不到明天。”

风里刀愣愣地看着雨化田,一模一样的脸,截然不同的气质。以后真的要跟这个男人一起争夺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了吗?那个既诱惑又致命的武器,天下王权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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